敬寧來了之後，肖名揚就緊緊地抱著他不撒手，一直縮在他懷裏哭，把這幾天壓抑在心底的恐懼、絕望、委屈、憤怒全部釋放了出來。

敬寧一直在哄她，就像是哄小孩一樣耐心溫和。不知過了多久，肖名揚終於止住了哭泣，但卻沒有松開敬寧，啞著嗓子委委屈屈的說道：“我剛才、剛才都已經把他掐死了，但是他竟然沒死，他說實驗成功了，他是成功的實驗品，所以沒那麽容易死。”

敬寧神色一僵，立即將她從床上跑了下來，離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遠遠地，然後開始驚慌失措的查看她身上有沒有沾上血，害怕的連嗓音都在顫抖：“他碰你了麽？他這幾天碰你了麽？”

肖名揚知道他是怕她感染X病毒，立即搖頭：“沒有。”

敬寧的神經卻依然緊繃，直至確定她身上沒有沾上他的血之後才稍微舒了一口氣，再次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身體卻依舊在止不住的顫抖。

被他緊擁在懷裏的肖名揚甚至能聽到他急遽的心跳聲，看來他真的是怕死了。

“幸好你來了。”她反而開始安慰他了，“救駕還挺及時，大哥我會記在心裏的。”

敬寧深吸了一口氣：“肖名揚，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你開玩笑。”

肖名揚發現他的唇都被嚇白了，忍不住親了他一下：“別怕了，我真的沒事。”

敬寧：“你當然不能有事，你出事了我怎麽辦？”

肖名揚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人都有旦夕禍福，運氣好了，我會壽終正寢，運氣不好，我可能會死於非命，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就……”

“我就在你死之前當著你的面把電腦砸了，”還不等肖名揚把話說完，敬寧就咬牙切齒的說道，“讓你眼睜睜的看著我消失！”

肖名揚怒了：“你怎麽能這樣？”

敬寧：“我就是要這樣，讓你死都忘不了我！”

不知道為什麽，肖名揚突然有了股想哭的沖動，忍著沒哭，但眼圈又紅了。

“不想這事了。”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太知道生離死別是什麽滋味了，確實不想再繼續討論關於這方面的事兒了，“走吧，我帶你回家。”

肖名揚點頭，卻又突然搖頭：“不行，我要去把那間實驗室毀了！”

在去實驗室的路上，肖名揚仔仔細細的把她這幾天從假敬寧口中得知的消息全部告訴了敬寧，然後把自己心頭的顧慮說了出來：“我不能直接向穆安匯報，他身處的層級和我不一樣，要考慮的事情比我多，如果他知道了人造子宮的存在，一定不會直接銷毀它，而是會向上級匯報，等上級答覆，我覺得上面八成不會把人造子宮銷毀，他們會用來做研究。

我也知道人造子宮確實有研究價值，但是它太違背人倫了。科學也是分善惡的，如果人造子宮被有底線的科學家進行深入研究，那對人類而言確實是好事，但如果它落到了另外一個“父親”手中，人類豈不是要被顛覆？這個賭註我不想賭，搞不好就會成為千古恨的罪人，所以我要把它們全部銷毀了。”

敬寧知道她說這些話都是用來勸服自己的，因為她在糾結，這確實是一個困難的選擇——留下人造子宮，或許會有後患無窮；不留下，銷毀的就是一項絕無僅有的發明。

雖然“父親”的手段極端，但不得不說，他是一位不出世的天才，瘋狂的天才。

不過他也更傾向於將人造子宮銷毀：“銷毀吧，無論人類怎麽發展，都不能違背自然規律，而且它確實有違道德和倫理。”

聽了敬寧的話後，肖名揚徹底下定了決心——銷毀。到了實驗室後，她用電腦P出來了幾個可遠程控制的炸彈，分別固定在了實驗室的角角落落。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她發現敬寧在翻看擺放在實驗臺上的某本資料，這才想起來自己遺漏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剛才只顧著銷毀人造子宮了，竟然忘了搜集證據。

“你先別看了，我們把這些資料收集一下，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照下來。”也不等敬寧回話，她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證據。留在實驗室的紙質數據不多，僅有櫃子裏那一摞被覆制人的檔案，她先把它們一一照了下來，然後找了一個檔案箱裝了起來。

在實驗臺的最前端還安裝著一臺控制電腦，裏面應該會保存著大量的數據資料，但是這臺電腦設置了開機密碼。

她記得李秦川以前說過，有些保存著重要資料的電子設備，開機密碼不能亂試，不然會激發保護程序，程序啟動後會直接將內存數據銷毀。

既然不能從外部破解密碼，內部總可以吧？她立即將目光投向了敬寧，這才發現他竟然一直站著沒動，專心致志的翻閱那本資料：“你那麽認真研究什麽呢？馬上要考試了麽？”

敬寧頭也不擡的回：“覆習題可沒這麽有意思。”

肖名揚懶得再跟他浪費時間了：“你不是磁場麽？這臺電腦設置了開機密碼，你能不能進到電腦數據裏面把它打開？”

“能啊。”說著，敬寧就消失了，不出半分鐘，屏幕上的密碼界面就消失了，進入了正常的開機界面內。而後肖名揚用自己的電腦P出來了一塊大容量U盤，把裏面的數據全部拷貝到了自己的電腦裏。

收尾工作結束後，肖名揚就準備走人炸實驗室了，可是敬寧卻一直沒動，厚厚的一本資料他已經快看完了。

肖名揚抱著檔案箱，一臉納悶的走到了他身邊：“你到底看什麽呢？”

“看你呀。”敬寧意猶未盡的翻完了最後一頁資料，合上了記錄本，而後一臉嚴肅的看著她，批評道，“你怎麽連上床的事都跟他說。”

“他逼我的。”肖名揚這才明白原來他剛才一直在看那個假貨給她記錄的檔案資料，臉一下子就紅了，“他威脅我！”

敬寧伸手將她摟在了懷裏，伏在她耳邊，一本正經的說：“怎麽辦肖名揚？我現在就想給你更多。”

肖名揚：“流氓！”

敬寧：“我說真的。”

肖名揚還有點不好意思：“那也不能是現在啊。”

敬寧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先欠著，回家之後我再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肖名揚想了想，道：“你這話聽起來像是想讓我死在床上。”

敬寧：“那倒不至於，幹到你懷孕我就不幹了。”

“臥槽？下流！”肖名揚轉身就走。

敬寧立即追到了她身旁，認真的說道：“敬隨便這個名字確實有點隨便了，可以當小名，大名還是要好好想想。”

肖名揚：“誰願意給你生你找誰去，大哥我才不給你生孩子呢！”

敬寧置若罔聞：“其實那天讓你躲在閣樓上的時候我也沒想太多，只是覺得我是個男人，應該保護你。”

肖名揚：“後來呢？後來是什麽原因讓太子爺您改變了自己的擇偶標準，從蘇曼那種公主類型變成了我這種無賴類型？”

敬寧還挺意外，沒想到她能知道這麽多。

肖名揚冷哼了一聲：“呵，別以為大哥我什麽都不知道，大哥我還知道你從初中就開始吸煙喝酒，真他媽是個不良少年。”

敬寧：“我戒了！”

肖名揚白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戒煙不戒酒我肯定不給你生孩子。”

敬寧信誓旦旦的保證：“我早就戒了！”

肖名揚再沒理他。

敬寧沈默了片刻，道：“後來是因為你在閣樓上，手無寸鐵的抵抗那條母狗，還有你在天臺上毫不留情的教訓殺馬特，我覺得你簡直像是一匹脫韁野馬。”

肖名揚：“然後呢？”

敬寧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然後，我想征服你。”

肖名揚：“現在呢？”

敬寧無奈一笑：“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你征服了。”

……

剛一離開加工廠，肖名揚就摁下了炸彈引爆器，剎那間，地動山搖，緊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從實驗室所在的方向傳了過來，像是開天辟地的滾滾驚雷，瞬間將那座破舊廠房夷為平地。

望著那團緩緩騰上天空的灰色硝煙，肖名揚舒了口氣，道：“可以走了。”

水庫附近地廣人稀，馬路上幾乎沒有車輛來往，她用電腦P出來了一輛轎車，把裝有證據的檔案箱放到了後備箱裏，隨後敬寧開車，她坐在副駕駛上把剛才從實驗室的電腦裏拷貝出來的資料給李秦川發過去了一份，然後才給穆安打了電話，匯報情況，只不過把實驗室的結局改了：“我們走的時候不知道怎麽觸碰到了安保裝置，實驗室爆炸了，現在整座廠房都被炸毀了。”

“恩，知道了。”穆安是個聰明人，有些事不說透他也能明白，只不過是心照不宣而已，“人沒事就行。”

掛了電話後，肖名揚再次舒了口氣，這關算是過去了，但是剛過了還沒十分鐘，穆安竟然又把電話打回來了，她瞬間緊張了起來，該不會是算後賬吧？緊張兮兮的接通了電話，然而下一秒，她就陷入了無聲的沈默，整通電話下來，她的眉頭一次緊蹙著，神色凝重，也沒有多餘的回話，只是機械性的“恩”一聲，表示自己在聽電話。

掛了電話後，敬寧問她怎麽了。

肖名揚咬著下唇猶豫了一下，道：“你爸醒了，就在十分鐘前。”

“真的？”敬寧驚喜又激動，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地了。

肖名揚又咬了咬唇：“他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有關“父親”的一切全部告訴了警方，我覺得你……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敬寧怔了一下，而後踩下了剎車：“說吧，準備好了。”

肖名揚深吸了一口氣：“你當年出車禍，是為了救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孩叫趙雨恬，她的父親叫趙啟邦，患有衰老癥。”

敬寧渾身一僵，難以置信的看著肖名揚：“你是說，那個女孩的爸爸，就是父親？”

“對。”無法遏制的衰老，就是他致力於永生的動機。而且他要的永生，是全須全尾的永生，所以才會殺死自己的克隆體，因為克隆體沒有本體的記憶，不能完整的延續他的生命。肖名揚艱難的啟唇：“六年前你……當場就死亡了。你救了趙雨恬，他是趙雨恬的爸爸，借此機會知道了你爸是萬鮮的總裁，於是他就去找了你爸，跟他談合作，合作內容就是……”

“我還你一個兒子，你投資我的實驗。”敬寧的雙唇在顫抖，神色黯淡無光，與此同時，他搭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突然緊握了起來，根根骨節泛白，“都是因為我……”

“不！不是因為你！”肖名揚斬釘截鐵，“你爸並不知道實驗內容，他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過去三年出現在他面前的兒子是假的，他只是被騙了錢，他也是受害者。”

敬寧不言不語，依舊沈浸在深深的自責之中。

肖名揚握住了他的手，急切的說道：“要怪也應該怪那個卡車司機，這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了一個女孩，你是英雄。”

敬寧依舊沈默，良久後，嗓音極度沙啞的啟唇：“我不是英雄，我是個不孝子，我對不起我爸。”

肖名揚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我的英雄，你永遠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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